第八章 棋局

豆沙谷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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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当晚戌时,杳魔宫正堂之中——

    “暮宵还有些私事,就先告辞了。郡主、几位前辈、廖兄、廖姑娘、钟离兄,招待不周,还请包涵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哪里,宫主请便。”廖晨道。

    湛暮宵示意两名侍女照顾好在座众人,随即返身向杳园走去。

    赫连嘉露看着湛暮宵离去的身影,回想方才宴席上和他之间故作不熟的谦恭有礼,不禁会心一笑,湛哥哥和自己真有默契呢。

    廖午看着面带笑容的赫连嘉露,心中一跳,不自觉脱口问道:

    “郡主,你一会去哪?我送你回去好吗?”

    “我想在这园子里散散步。”赫连嘉露收回目光说道,“一个人随便走走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廖午掩饰不住失落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廖午,谢谢你。你们慢吃。”赫连嘉露说完也起身离去。

    “三弟,郡主的婚事恐怕由不得自己做主。”廖晨对廖午说道。

    “不用安慰我了,我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……”

    “三哥,不管怎么样,我支持你!”廖夕说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廖午淡然笑了笑,对门边的两名侍女说道,“麻烦两位姑娘再拿几壶竹叶青过来,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公子稍等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现在都是自己人,我们谈谈正事吧。”廖午闭上眼睛,再睁开,似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么我数到三,咱们同时说一说‘这正事’,如何?”钟离阳邈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廖晨、廖午均应道。

    “一,二,三……”

    “徐辙!”三人异口同声。

    “徐大哥?”廖夕不解地重复道。

    “恐怕这名字还未必是真的呢。”一直未开口的昌苁说道。

    “昌大伯说的不错,我也这么想。”廖晨对廖夕解释说,“堂堂明郡王府的郡主出门才不过带了两名侍卫、两名丫鬟,阳邈也只是带了郎渡一个人,那么徐辙一行那么多人,他该是何等身份。岂会是默默无名之辈?”

    “郡主的表哥……那他会不会也是赫连家的人?我听说明郡王有个妹妹,多年前嫁到了孤国。”郁桐猜测道。

    “这样说来,徐辙和郡主就是姑表兄妹了,这倒说的通。”钱岭也道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。”习筝说道。

    “习四叔请说。”廖晨道。

    “杳魔宫新任宫主即位,的确是江湖上一件大事。但这事为什么会惊动维国明郡王府,甚至还由郡主亲自来此呢?”习筝顿了顿,又往下说,“而且郡主来便来了,却为何没有相当的随行仪仗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有一种可能。”钟离阳邈忽然说道,“郡主并不是为了杳魔宫而来,至少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廖午眼睛一亮,已猜出钟离阳邈所想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钟离阳邈点点头,又道,“郡主是因为徐辙来此,而徐辙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江湖中身份未明却又颇具实力的少年,不外乎是来自漠阁、星坛、慈岸寺、连涩谷、‘流’……或者是,隐尘轩。”廖晨挨个数道,“可是徐辙和我们一样,从耀城起都是向东而行,也就是说,他最可能是漠阁或隐尘轩的人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几人想到这,纷纷陷入了沉默。

    ~~~

    湛暮宵刚回到杳园,便听到一个声音说道:

    “暮宵兄,来看看我这棋局如何?”

    “让你久等了。”湛暮宵一边说一边在堵辙对面坐了下来,“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和我爹的一盘残局,至今仍未分出胜负。”

    “数奇藏日月,机发动乾坤。好棋!”湛暮宵盯住棋盘道,“相信只有我爹在这里,才有一破之力。怎么,你是用这盘棋来试探我的棋艺?”

    “哈哈,若是你顷刻便可破掉这残局,我也就没必要跟你自讨没趣了嘛。”

    “试也试过了,现在该认真下几盘了吧。你先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

    ~~~

    赫连嘉露慢步走在杳魔宫正堂西侧的一条小道上,在一棵槐花树前停下脚步,闭上眼,绕着槐树走了半圈,深呼吸着槐花的香。

    “请问姑娘可是杳魔宫的人?”忽然一个男声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赫连嘉露语气淡淡,显然是责怪这男子坏了自己赏花的心情。

    而这男子正是漠阁的小阁主关沭。原来中午关沭和唐胤商量之下,决定由唐胤在贝城中接应其六弟,而关沭则先行进杳魔宫了解情况。

    “是在下唐突了,打扰了姑娘的雅兴。”关沭似乎是意识到赫连嘉露的不满,略带歉意地点了下头,说道,“那么在下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。”赫连嘉露眼见关沭即将离开,忽而下意识叫住他道,“既然已经打扰了,你还急着走什么?你想问什么不妨说来听听,也许我刚好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也是杳魔宫的客人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日江湖上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,可是不知其中有没有各国皇族、王侯遣使来贺呢?”

    “除了维国赫连家,并没听说有其他人。”赫连嘉露据实以告,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。

    关沭心中略一思索,恒国瑞皇兴佑与隐尘轩有血缘亲情相维系,孤国宣皇原昭和隐尘轩也是姻亲,在隐尘轩将临大敌的这个时侯,至少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举动,想来是不会参与这场纷争了。而维国赫连家此来想必只是为了私交,并不代表显皇的立场。那么也就是说,维国显皇、易国景皇、夜国韬皇都有可能暗中调动人马,伺机而动。关沭这番推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,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,依旧是保持着浅浅的笑容说道:

    “多谢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说说就算啦?”赫连嘉露一个人正有些无聊,碰巧逮着这么个“相请不如偶遇”的人,便不愿轻易放他走了。

    其实两人只要道破自己的身份,就会发现,彼此本应该是相识的。否则关沭又怎会如此清楚有关隐尘轩、恒国皇室、孤国皇室和维国赫连家的事情。不过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“姑娘很喜欢槐花么?”关沭抬头看一眼槐树,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啊,这是我最喜欢的花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,我送姑娘一份礼物。”关沭话音未落,脚下轻跃,腾身落在了槐树的一枝侧枝上。

    “你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关沭笑笑,没有说话,只是右手急速出掌,击在了面前另一支树枝上。顷刻间,树枝上的槐花纷纷震落下去,一朵朵、一瓣瓣飘散开来,在空中轻旋着,缓缓落下。

    赫连嘉露沐浴在漫天花雨下,顿时欣喜地伸出手去,接住几片花瓣,同时脚下一旋,原地转了起来。

    关沭在树枝上望着赫连嘉露绽放的笑颜,不自觉有些痴了。

    ~~~

    亥时,寂园中的烛光依然亮着。婵儿推开窗,向寂园园门的方向看去,仍没有堵辙的身影,于是摇摇头,轻声自语道:

    “辙哥哥一下起棋来,就会忘记时间啊。”

    这时突然一个人影闪进了寂园,身形迅捷。婵儿心下一惊,还未及挪动脚步,已见右侧一屋中冲出一人迎了上去。两人顷刻间汇于一处,剑鞘相撞,又同时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住手。”婵儿急忙踏出屋子,跑到两人身侧。

    “二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婵儿小姐。”

    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,随即又对视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寂翎哥哥,这是槿煞,是我们的朋友。槿煞,这是这寂园的主人,寂翎,他是知道哥哥的身份的。”

    “寂翎兄,刚才多有得罪。请原谅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二小姐的朋友,便是寂翎的朋友,朋友之间何言得罪?二小姐,我去大哥那儿坐坐,你们聊。”寂翎深知槿煞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这么晚前来,于是主动退开。

    “婵儿小姐,公子不在吗?”

    “辙哥哥去宫主那里下棋了。有什么急事吗?”

    “这贝城之中鱼龙混杂,我想尽快告诉公子,以便我们提早准备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他一时半刻还回不来……不如我去一趟杳园,通知他好了。你在这儿等会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多谢婵儿小姐。”

    ~~~

    杳园中,湛暮宵和堵辙棋战正酣,两人各赢了一局,而第三局却久久未见分晓。

    堵辙正捻起一枚棋子,不知何处落子,忽闻一人道:

    “中间尚有余地,何必偏恋边旁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难怪都说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这子我便落在这里了。暮宵,如何?”

    “没想到你这个妹妹也是懂棋之人。”湛暮宵含笑说道。

    “打乱了你们的棋局,抱歉呢。”婵儿笑了笑,看向堵辙又道,“哥哥,槿煞有事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哦?那……”堵辙和湛暮宵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“来日方长。这局棋我记下了。”湛暮宵会意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倒不用,让婵儿陪你下完这一局吧。”

    “槿煞正在寂园呢。我们喧宾夺主的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婵儿接过堵辙眼神示意,点了下头说道。

    “呵呵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湛暮宵应了一声,目送堵辙走出门,又再看向婵儿,“来,坐。”

    “湛哥哥棋艺非凡,婵儿都有些不敢与你相对了。”

    “鬼丫头……这样吧,若是你输了,我便满足你一个心愿作为补偿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我赢了呢?”

    “我许你三个愿望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,平手就是两个咯?”

    “哈哈,好!”

    “那咱们接着来吧。”婵儿狡黠一笑,与湛暮宵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“这一子我下在这里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声东击西,一招两用。的确是步妙招。”婵儿由衷说道。

    湛暮宵静静看着婵儿,婵儿盯住棋盘看了片刻,忽又开口:

    “这一招虽妙,可是不巧,却是我叔叔惯用的。我对这一类下法很有心得呢。”语毕,已落下一子。

    婵儿口中的“叔叔”乃是下意识所说,是指原涵。不过湛暮宵对这句话没有太在意,精力已集中到了婵儿落下的棋子上,否则他定会疑惑,堵观哪里来的兄弟。

    “好一招连消带打,乍看之下是切断了我所有的后路。不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夸奖。不过我认为这一招还难不倒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接下来就走这里吧。”

    ~~~

    堵辙走进寂园,拦住了正要行礼的槿煞,对他说道:

    “里面坐下说。”

    槿煞这才随堵辙走进屋中,在一圆桌旁落座。

    “城里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不太好,各方人马蠢蠢欲动。光是昨晚和今天,大事小事就发生了五件了。”槿煞说着,皱了皱眉,又连忙把城中情况仔细对堵辙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居胥寨和太乌门与我们向来是没有缓和的余地,大概会倾力对付我们。漠阁和慈岸寺,甚至东山钟离苑,我都不太担心。至于星坛和连涩谷,我们和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来往。你的结拜兄弟就算不与我们为敌,可他只是个七谷主,并不能做得连涩谷的主……或许还有其他人也会于近日到来,比如易国景皇那老家伙的手下,又比如那个仿若笼罩在雾中的组织‘流’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,那么橘焰山庄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没有把握。”堵辙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。就算廖晨和廖午有意和自己结交,只怕昌苁四人也未必答应。四人名义上是橘焰山庄的下人,但传闻与庄主廖威都有着过命的交情,更何况,若他们本来就得了廖威争抢藏宝图的示下呢。